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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尘封的一页——陆泽宽家族五代人的交通情结
陆锦燕
很高兴看到中山日报“香山周刊”2007年1月21日，李汉超先生撰文“中国铁路百年，中山人书写精彩篇章”，文章中提及铁路线上的中山乡亲中我的先祖父陆云清及我陆氏家族在交通建设的贡献。现在本人对过去的一些历史细节作一些梳理，希望能为读者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
南粤三杰“三品武官”的后代
陆泽宽——我的曾祖父，祖籍香山（现在的中山市）翠亨村，是清朝海军将领，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黄海大战时由于清政府腐败昏庸无能，李鸿章指挥失策，结果海战失败，虽然官兵奋勇迎战，终寡不敌眾战死。清廷追授他三品都尉衔，赐“都尉第”牌匾高挂在翠亨村祖屋大门上，以慰忠魂直到1951年土改时。
陆云清——（泽宽的儿子）我的祖父，原名茂庸，在上海张之洞所领导的官办江南造船厂当技术员，受清廷优抚派往英国学习机械制造技术两年后成为技术总监。黎元洪当总统时聘请他到唐山创办唐山铁路机械厂并任厂长，为配合铁路枕木的加工，成立了“茂信”木局。又曾与当时著名工程师詹天佑一起创办开滦矿务局。（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矿务局改为英国商会）。大量招募香山南朗、崖口、陆家村、左步村、翠亨村等一批青年从广州（黄沙）经武汉到唐山经过培训后就业，建造一条颇有盛名的“陆家街”，安置乡亲做铁路工、木工、矿工等过百人。对有困难的乡亲免费施舍粥和饭或死者棺木，在当时是唐山一带之四大名门望族之首。是有名的善长仁翁，对社会贡献良多，成绩显著，获清政府赐“有功技术”牌匾，高挂在唐山市陆家街合乐馆三号豪宅大门上。该豪宅在唐山大地震屹立不倒，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疗所。后来唐山地震后大建设时，重新规划被拆除。陆云清与詹天佑、唐景生号称南粤三杰。
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先生卸去临时大总统职务时，提出铁路救国的民生主义。7月22日孙中山被选为中华民国铁道协会会长，10月孙中山在上海开办了中国铁路总公司，自任公司总经理，并著手拟订10万公里铁路计划而赴全国各地考察，途经唐山宣传这一计划时，云清带领众乡亲到唐山火车站热情欢迎。夫人程金棠亲自制作家乡芋头糕、茶果（叶仔）用广东竹篾片编织的盒箩盛著，送到孙中山手中，他当时即用手拿芋头糕边吃边谈，并欣喜地品尝多年未曾吃过的家乡点心，大赞家乡土特产好吃，毫无架子，彰显伟人的风范，成为当时唐山老百姓的佳话。
著名工程师与詹天佑齐名
陆绍章——我大伯父，字裔祥，号天海，是唐山铁路机械厂制图设计工程师。1935年，调到同蒲铁路任设计工程师。同蒲铁路从山西大同市经太原到蒲州镇的风陵渡，于1937年建成，全长860公里，是山西省的南北交通干线。
陆绍初——我二伯父，字裔芳，号天球（1888－1937），祖籍香山翠亨村，后居住唐山陆家街合乐馆三号。天球自幼天资聪敏，悟性过人。12岁时被当时的政府选到美国留学，号称“中国留美幼童”，又称“童子生”，入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就读土木工程六年，医科二年共八年，获硕士学位，亚细亚华南工程师。回国后得到中央国民政府重用，由铁道部、城市规划部门任命为全国各铁路总工程师、各大城市设计工程师等重要职务，从事建筑工程近三十年，学识及经营俱优。在这方面，他把国外所学到的专业知识结合当时本国的国情，在父辈影响下，发挥作用，成为当时的建设设计工程的佼佼者，他与詹天祐齐名，是全国四大著名工程师之一（其中三人是广东人）。
由于当时国家经济支出不足，允许其自办公司以供自给，不受国家俸禄，只委以名衔。他自办天津中原公司于旭街日租界，公司大楼像塔一样七层高，在法租界也有分公司。是当时亚洲最大的百货公司。他先后设计、兴建的重大而艰巨工程很多，其中以：
1、北京图书馆。1931年6月国立北平图书馆，在北平北海的西侧落成，它采用了欧美最新材料与结构建成，书库可存放55万册，阅览室可容二百余人，是当时中国最大的现代化图书馆，也是世界上颇具民族特色的大馆之一，并与一百多个国家地区建立起了书刊交换关系。对于我国文化教育、科技专业学术研究起了重要作用。它包括1790-1906年间美国各驻华机构的报告和1868－1906年间中国驻美国务卿的照会，这些档案至今仍存放在国家图书馆，对于研究中美关系史和世界史有很高的参考价值。由梁启超纪念蔡锷创办松坡图书馆，于1924年和1925年松坡图书馆第二馆和第一馆先后在北京开馆。1949年春该馆并入北京图书馆（注：王进“民国时期的私立图书馆”）。
2、奉天东北大学。
3、奉天交通银行。
4、沈阳电影院，这是由张学良出钱盖的，是中国著名建筑，因为当时抗日战争，没钱建下去，绍初只好把唐山陆家街合乐馆三号豪宅抵押，向广东银行贷款建成，由于抗日战争爆发投入资金收不回来。
5、自办天津中原公司，是当时亚洲最大的百货公司。
6、沪宁路——从上海经江苏省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到南京西站（下关）长311公里，于1908年建成。东接沪杭铁路，西接津浦铁路，是上海通往北方各省的交通干线。
7、北宁路土宝莹山洞，北京－沈阳（直奉路），滦河大桥（河北滦县）山海关。
8、苏庄水闸、永定河、陇海路十里铺山洞等巨大工程。
1936年间，覆元建筑公司承包粤汉路东洋渡桥工、郡州桥工、碓磴冲隧道、白石渡土石工程。
1936年8月覆元公司在湘潭选好地址租赁房屋为公司办事处，年底到首都南京处理有关业务和其三弟绍庭、四弟绍康（即我三伯父与我父亲）聚会。1937年1月2日，绍初从南京回坪石，途经湘潭市，以休假时间，探望驻湘潭分公司同事及各位老朋友时，突然有两个年约30岁男青年闯入公司与绍初谈话，接著又闯进六七人，均穿便衣，马上把大门关上，这伙贼人亮出枪与刀。把绍初和工程主任等四人推入经理办公室，此情况被当时厨房工人看见，贼人马上搜出保险柜的一对“金狮子”（因事先知道当地窃贼猖狂准备了一对镀金狮子）把公司内值钱的尽抢走仍不满足，歹徒勒索不遂，将四人同时枪杀。
绍初遇害时正值元旦次日，湘潭市各团体在街上庆祝新年大会，惊闻噩耗立即解散。军警、军犬、侦探四处出动。当时厨房工人躲入门后才保住性命后即通知在南京的三弟绍庭、四弟绍康，绍康在南京警察厅保安警察队任中队长，下令控制湖南及江浙一带交通要道，带著幸存的厨房工人，亲自指挥捉拿匪徒，很快在湖南长沙车站抓获首犯，后来又抓获所有歹徒。这不幸事件轰动了全国，湘潭举行隆重追悼大会，人们怀念痛失这位我国著名的工程师，其一生以优质的建筑设计奉献社会。遇害时年仅49岁，家有老母健在、妻、子二人、女三人。绍初为人和蔼可亲、正直、慈悲为怀，一生吃斋（不沾烟酒和牛羊猪肉）终日念金刚经的好善乐施好人，也难逃枪害一劫，这是国家一大损失，悲哉！
绍初后事处理完毕，遗体由绍康移回家乡安葬于中山陆家村。其现在一子一女仍健在居住唐山市和广州市，孙子孙女也曾在铁路局工作，曾孙女申洲、陆均是硕士、博士。
陆氏家族的抗日前线英雄
陆绍庭——我三伯父，在唐山市出生，家住唐山市陆家街合乐馆三号，中学时代在唐山及天津上学，大学时期是我国陆军医学院第一期毕业生，抗战时任陆军医院上校院长职，常常巡回各地给伤兵治病，伤兵源源不断从各地铁路主干线运来，为抢救伤员不幸在江西西北部，邻近湖北、湖南两省边境幕阜山南簏的修水（县）大战之役殉难。绍庭家有老母健在、妻、子、女各一人居住唐山陆街合乐馆三号家中。
陆绍康——我父亲，字裔申，号天福，（1903－1982）1903年出生于唐山市。8岁时请清朝举人入室家教就读私塾，后在南开中学毕业，考入南开大学，上学仅二年，又转读由内政部开办的警官高等学校，于1929年第十期正科（本科）毕业，出任首都南京市警察厅保安警察队任中队长，后升大队长，负责首都及江浙一带主要交通干线运输安全任务，后调任财政部任主任科员。抗战爆发后，财政部迁往广西桂林，后来他离开桂林赴香港，再从香港转赴重庆到达昆明，途遇乡亲蔡行健时，其任中央军委西南运输处秘书长，绍康就加入西南运输处参加训练。
苏从周（1901－1991）是四至七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一至七届人大代表，1948年加入中国国民党，历任民革中央常委和民革北京市名誉主委。其在回忆录，文史资料选编中的“川滇东路运输线上见闻散记”，第44页写道：“……爱国华侨数千人基于爱国热情离开父母、妻子、儿女，携带器材回国效忠，甚为感人。西南运输处把这批华侨编成几个华侨先锋大队，他们在运输战线上立下汗马功劳。川滇东路通车后，调来一个华侨大队，大队长陆绍康是先烈陆皓东的侄子。他是个精明干练的爱国青年。他的大队管理得好，技术精，是遵守纪律的模范大队。”
当时爱国华侨陈嘉庚于1939年初，在昆明联合南洋华侨总会，发动大批华侨司机，参加抗日战争。南侨机工的大批华侨司机、技工5000多人来内地，其时绍康担任华侨汽车大队第14大队队长。陈嘉庚号召华侨捐献福特G、M、C汽车四千多辆，编为21个大队，另外还有一个重型汽车大队。当时西南运输处共有员工达二万多人，是一支庞大的抗日运输队伍，又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投入人力物力最大的华侨支前的后勤机构。
1940年9月日军占领越南后即开始频频对滇缅沿线进行轰炸，日夜奔波于该路的机工又增加了一种来自空中的威胁。（注：“南侨机工回国史略”2）保卫滇缅公路已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场中国战区一件最为紧迫的任务。日本侵华，家园被毁，民族危亡，为了国家的使命，要发动热血华侨青年回祖国参加抗日战争。但这时有些人走了歪路甚至犯罪。无人愿意接受教导他们，这在管理上带来困难。上级安排陆绍康担任培训主管，他把这批人从昆明带到黔西去训练。陆绍康为人廉洁公正，他自己补衣服，穿著整齐，亲友也只能在他休息时才能找他。据一位亲戚肖植源回忆，当年他和中山籍钟兴一起被安排在汽车修理厂做电工。陆绍康为人诚恳、不贪、没架子、用亲切形象以身作则来影响、教导下属；又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使那些南侨机工训练情况逐渐好转，后来这批所谓难以管教的青年在抗日战争中很多立功受奖。在西南紧张抢运军用物资的关头，他们坚持到抗日战争胜利，得到人民高度赞誉，成为抗日战争前线英雄。
在这段时间，翠亨村堡垒户杨东老先生是我的祖父陆云清在唐山的老朋友，他两夫妇（其妻谭杏，乡人称她杨伯母）介绍当时游击队主要领导人欧初来到我家中，我家秘密掩护他进行抗日救国的工作。欧初带领警卫员、通讯员和其他游击队员到我家中开展革命工作时，我们姐妹小时候常在门外街上玩耍。如果发现有陌生人或日本鬼子，马上跑回家报告情况，家里专为他们建筑一堵夹墙，可以连人带枪支、弹药躲入掩护，不受干扰，直到抗日胜利。
在欧初写的抗战时期回忆录“少年心事要天知”中，第187页写道“尽管敌人诅咒，我不仅没有死，而且就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翠亨村的陆天福（我父亲）家，只有母女四人，是华侨眷属，一直同情、支援我们部队。他们的房屋比较宽敞，大门上还装有活动通透的‘趟栊’，那是一道滑动拉门……打开大门，关上‘趟栊’既安全又通风透光。为了方便我们来掩蔽，他们早就悄悄在屋内建了夹墙。这段时间我经常住在这里，每次来，我只带警卫员和通讯员，趁天黑住下来，开会、布置工作，如要离开。也是入夜后才离开。这里离日军驻扎的‘中山纪念中学农场’不过几百米，鬼子的叫嚷声不时传来，几乎每天都有日军、伪军从不远处经过，可是我们始终安然无恙，夹墙一次也没用上”。
在第188页：“一日……正开会间，房东的女儿跑来敲门，说：‘日本仔入村了。’谭生马上站起来，拔抢在手。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对警卫员说关好趟栊小心警戒，我们继续开会。”看上去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往往是最安全的。又一日，罗章有来了。他打量这间屋说：“不错!在这里开会，比山上舒服多了。”
1946年内战又起，父亲细想，国共两党都有自己的好朋友和同事，相互残杀，这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觉得内战不断而灰心，终于在1948年春解甲归田，返回故乡翠亨村养鸡度日。
1949年6月我家的亲戚姚官顺（孙中山副官处长、卫士队队长、将军）亲自从广州来找陆绍康，聘请他任私人秘书长，参加编写辛亥革命史，这对他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事就答应了。姚观顺安排他在财政部税警团司令部任秘书长、少将军衔（简任官），开展编写工作。不久，广州战事又起，两军对战，他不忍心看到内战的局面再出现，毅然辞职，于1949年9月离开广州赴香港，直到1950年后回到自己的故乡。
为什麽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呢?陆绍康扪心自问：生平未做亏心事，没有一点血债，反而自己身上有著抗战受伤弹片藏在体内终生未能取出。出于对祖国一片忠诚和热爱，拒绝金钱、美色和各种物质的引诱。在任运输大队长期间，如果他把千千万万个石油桶底沉积下来的石油，归己所有就发大财了。但他从不贪污受贿，反而解囊热心公益，一生清贫、长期吃斋，慈悲为怀；他说自己是中国人，不爱自己的国家，那还有谁来爱我的祖国呢？因此他要回到祖国，不愿跟随亲眷出国，所以在1950年毅然从香港回到故乡生活。
回到家乡不久，却受到“八字运动”（减租、退租、清匪、反霸）以及土地改革巨浪冲击，被划为官僚地主阶级成分，当时全家被扫地出门迁至石门剑首村一牛棚栖身。但他仍是心平气和地对我说：“你要努力读书，发奋图强，金钱和物质是身外物，有智慧、有头脑才能相伴一生，这就是你的嫁妆”。父亲的教导铭记终生。当时我只有15岁，独自离家到北京求学，接受堂兄、嫂的资助直至大学毕业，成为上世纪五十年代早期为数不多的女大学生之一。父亲的人格品质高尚，对后来几代人的影响至深终生受用。
1978年以后他不再受到政治迫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加入民革，成为中山县第三届政协委员，后来不幸病逝，享年79岁。按照他生前嘱咐，丧事从简，不收受亲友礼金和花圈，把骨灰撒在家乡翠亨村边沿的伶仃洋。这是在中山首开的先例，也是绍康爱国爱家、廉洁守法、宽宏大量、慈悲为怀一生的高尚品德。乡亲父老每当提起陆绍康的名字，无不肃然起敬、深切怀念，这是绍康的人格魅力、精神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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